“珠三角”城市功能配置重新“洗牌”

记者刘勇：我想了解的一个问题是，所谓华南经济圈，也就是一个具有国际都市圈雏形的经济群落，在整个发展思路和定位上应有什么需要把握的原则呢？

王志纲：华南经济圈在整个发展思路和定位上应该有根本的变化。首先，必须改变原来那种小国寡民、自给自足、自我循环的城市功能配置，必须重新洗牌。包括香港，香港人也总是就香港本身来谈香港，许多事情都是在强调自我消化，还是一个小而全的自我循环思维。你想想，如果香港没有广阔的内陆腹地，没有业已全面形成的与内地的经贸关系，没有产业结构上的互为补充，没有一个大华南经济圈的意识，就根本没法想象它的发展空间。当然犯这种错误的不仅是香港，包括珠三角，包括南海、顺德，几乎所有珠三角的城市都有这个毛病。

重复建设阻碍城市功能配置

举个例子。最近听说，佛山要按大佛山来重新规划。我就想起10年前给佛山市做咨询时，跟当时的佛山市委书记钟光超说过的一个观点。当时伴随顺德、南海等地的撤县设市，各自为政的趋势愈演愈烈。佛山市显得日益窘迫，说严重点其号令范围也就是一个佛山城区。怎么办？我的回答是，佛山的发展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承认诸侯割据的现实，自断羽翼，你自己甘当佛山城区区长。第二个，逆势而为，削藩整合，就是把佛山变成大佛山，让顺德、南海成为一个区，这是一条积极的出路。当时的佛山领导人说，后一件事情我办不了，因为现在讲的是公关开路，跑中央，我们跑不过下面的人。于是乎我们看到了一个现代“周天子和各路诸侯演义图”。佛山搞一个体育中心，顺德也搞一个，这边搞一个大学，那边也在准备，资源耗散，谁也吃不饱。

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中国，权力资源的大小往往是按照部(省)、地(市)、县(区)的顺序，逐级往下排的，但在珠三角则相反，一个镇长的权力含金量，有时是内地一个省长都不及的。于是就出现这样一个现象，许多京官外放，最喜欢到广东珠三角，随便在哪个镇上挂个副书记，然后就坚决不回去了，就因为他在这里能够支配的资源可能比北京一个部长都要多。套用过去一句政治理论来说，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当然回过头来看，资源如果不能很好地调控，就会出现耗散，根本达不到城市应有的聚合效应。类似佛山这样的问题，在中国的城市化过程中有很多，尤其是在县级市的城市化过程中，到处都有重复建设。在珠三角，这种重复建设出现了很多败笔，使得城市功能没有实现很好的配置。

按国际城市群思路重新定位

我有一个设想，如果我们能按照华南经济圈国际城市群的思路来进行功能配置的话，很多问题便解决了。比如香港，就相当于上海的陆家嘴，而深圳、珠海就相当于浦东开发区，至于沿线地区的港口码头就相当于上海的港口，其他地区如珠三角的加工产业区，就相当于昆山、苏州，这样就构置了一种新的区域经济关系，城市之间的功能定位也都容易理清。

这个思路之所以可行，还考虑到了政治方面的因素。我们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香港的衰落，香港的衰落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不仅国际影响不好，而且台湾就有话说了。于是这就有了要解决粤港一体化的基本动因。现在香港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呢？一是国际经济衰退，二是上海的崛起。所以，香港要不衰败，小则粤港经济一体化，中则华南经济圈的形成，大则与上海共同支撑起整个中国的经济格局，都可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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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三角经济圈要拉动周边发展

记者刘勇：在广东省委的构想里面，珠三角经济圈显然包括区域经济的重新分工和城市体系中各个城市的重新定位和发展思路，在这些方面，你认为广东省的空间究竟有多大？或者说珠三角经济圈的外延应该有多大？这个空间和外延能得到整合吗？

梁桂全(广东省社会科学院院长)：我想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应有这样一种思路，即珠三角经济圈要能拉动广东周边地区的发展，把经济活力扩散到广西、湖南、江西一片，甚至可以扩展到贵州、云南等地。

广东要加强与邻省合作

我想讲一个小插曲。我考察过广西，南宁、北海的发展规划我是参与制定了的。我知道广西的经济流向一直以来就不愿向广东走，而是一直想扮演西南数省往南走的重要通道的角色。我一直向广西建议，你不能太一厢情愿了，人流物流商业流这些经济流向，都有个自身走势问题，不是你想让它朝哪儿走它就朝哪儿走的。特别是当国际商业网络编织起来的时候，整个大西南都是要往东走的，就是因为这一大片区域的国际商业网络的中枢在香港。广东为什么发展快，就是香港的国际商业网络拉动的结果。而广西经济之所以在相当一个时期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也与此有关。我最近去广西，发现一个变化，西南经济继续往东走的势头是在增强而不是减弱。你只要站在南宁到北海的高速公路看看车流就知道了，这条高速公路上没有什么车，而到广东的国道车流却越来越密集。这就说明香港的地位还是很强的。

所以我说，香港的地位摆在那里，需要构筑一个新的区域关系，一方面让香港的经济有一个更大的发展空间，另一方面也由此把广东的对外拓展区域扩展到整个长江以南地区。广东要跟相邻的省份加强区域合作——我跟省里的领导也在讲，不能站在广东看广东。原来那种“我发展我的你发展你的，你不发展我更高兴”的思路不行了，现在是“你发展我发展，大家更好发展；你发展我不发展，大家都难以发展”。因此为以后广东的经济发展拓展出更广阔的区域空间，积极开展区域合作，是必须马上要做的。目前广东与江西、湖南、四川、广西这一线，已经开始动作了。

广东不宜单独发展物流

这是向内，再说向外。广东现在是积极开拓物流业、服务业领域，包括国际航运。但我不赞同广东单独发展物流业，因为在这个区域的航运业龙头还是香港。比如深圳、珠海建设港口，还是要跟香港合作，因为整个亚洲地区的航运市场中心在香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是盐田港，建设了这么多年，老是起不来，而李嘉诚一进来，几下子就发展起来了。为什么呢，因为市场在人家手上，没市场你就没发展，那种以为建了港口就能发展的想法是错的。因此我们的地方领导一定要意识到，整个国际航运市场的龙头在香港。这是共生共荣的事情，不要大家都紧张，你搞我也搞，你吃掉我我吃掉你。

如果确定了国际航运市场以香港为龙头，那么整合整个华南地区国际航运市场的思路就出来了，这就是共筑一个整体的华南版块。我们可能真要去寻找合作的契合点在哪里。李长春书记，卢瑞华省长，还有很多专家都提出，怎样加强粤港之间的合作？其实切入点就是以香港为中心的国际航运市场。比如说我是一个厂商，有一批货9月25日要运送到纽约，准备放到广州某港，而广州某港却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凑齐货物发船。但香港的货运非常集中，有定期航班，我肯定去香港。国际航运特别需要集约化，否则没法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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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三角谋发展　粤港应建自由贸易区

记者刘勇：我们目前都很感兴趣的一个问题是粤港一体化，请问梁院长怎么看待广东和香港的关系？

梁桂全(广东省社科院院长)：广东的发展现在确实又到了一个新的关口，这时也需要有更大的市场开放、更大的价值理念来引导。你提到的粤港经济关系问题，我觉得现在不管是广东还是中央，都要提到战略决策的日程上来考虑。

粤港建自由贸易区是第三次大开放

我本人是极力主张粤港两地在华南地区搞自由贸易区的，若能如此，绝对是华南地区的第三次开放，而且气魄更大。同时，这个自由贸易区还会为我们国家目前积极倡导的“东盟十加一”的自由贸易区做个先行试验，就像当年做特区试验一样。不过这里可能会涉及到中央的整个地缘政策考虑，决策能否实行，肯定还要取决于华南地区的经济发展究竟应该走多快，与长三角的关系应该怎么定位。因此现在关键是中央怎么决策。总之，我们谈珠三角的问题，一定要把珠三角的定位放在粤港一体化的格局中来考量。

香港经济发展面临困难

目前，香港经济的发展遇到了困难，而且这种困难将是长期性的。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香港通过加工业起步，利用在内地市场和国际市场的特殊地位，逐步建立起以商业为龙头的工业体系。随着生产成本的迅速提高，香港制造业逐渐转向衰落，到了八九十年代已不再增长了。这时刚好赶上内地改革开放，粤港之间就形成了“前店后厂式”的经济关系，香港借此全面转向了服务业。现在广东的制造业也成长了起来，也在朝服务业方向转化，原来那种前店后厂的模式发生变化了。一个突出的表现就是，粤港由原来的互补关系转为现在的同步竞争关系，这对香港的服务业不利。因此香港近几年似乎失去了服务对象，这个问题至今没有得到解决。

此外，中国现在是全线开放，香港虽仍保持着中国经济与国际接轨的中心地位，但却不是唯一的了。还有，香港现正变成信息港，但仍未解决服务对象的问题。香港开发高新技术、生产技术，不应自己孤立地进行，而应放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即应把生产基地放在内地。如此来看，香港目前所扮演的角色就错了，定位错了。所以我认为，香港现在处于前无出路后无退路的困境，卡在那里了。

海关后撤促粤港融合

当然这并不是说香港就没救了。要救活香港，就一定要增强它的辐射力，把辐射圈扩展到长江以南地区，那就等于为香港的服务业打了一针强心剂。

要按这个思路来解决问题，在华南就一定要提粤港地区这个概念。我主张至少粤港要搞一个自由贸易区，把海关适当往后撤。这样就使得香港与广东的经济在更高的程度上融合起来，不仅香港可以在区域分工的调整上打开新格局，而且粤港两地都不至于被绑住。

此外，我相信海关的适当后撤，必然会拉动周边的广西、湖南、江西等地区的发展。因为在两个经济区域交接的地方，必然会产生一个新的流通服务业的枢纽，从而带动周边的发展。至于海关后撤的技术性问题，我认为是不存在的，因为陆路的海关更易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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