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金贷”易容卷土重来

　　2017年，现金贷受到了强力监管，于是，那些曾参与现金贷的平台和公司分化出两种“发展”路径：大部分平台开始向合规化靠拢整改产品，也有一些平台企图绕过监管开创一个新型模式——回租。

　　最早的回租跟分期付款有些类似：以手机为例，用户先将手机出售给平台，平台再回租给用户。用户每个月付一点租金，就可以租用一部手机。一段时间后，用户可以支付尾款将手机买下来，也可以选择不租了，再换一部新手机。但在现金贷“玩家”的手里，“回租”早已变了味道。

　　“手机”马甲

　　记者在QQ搜索栏里搜索“回租”字样，发现有很多做类似业务的QQ群，记者以客户身份试图加入一个近2000人的回租群，群主审核十分谨慎，并要求支付5元入群费。在记者成功入群后，一些回租“甲方”主动过来向记者介绍了手机“回租”模式。

　　据群友“夏日香气”介绍，回租的具体模式是这样的：客户把手机象征性地“抵押”给平台，手机并不用真的邮寄给平台，然后，平台会估测出手机的价款，目前来看，手机估值金额为1000-3000元，之后，用户选择租期租用自己的手机。一般的租期为7-30天。首次支付时，平台扣除20%左右作为押金或者手续费后，将剩余的金额支付给客户。

　　新金融观察记者在苹果手机App Store中搜索“手机回收”“手机回租”，相关的APP有几十个。“现金回收”APP打出了“资金变现、躺着换钱、快速放款”的字样；“好机汇”APP打出了“当天下款，不再等贷”的广告语；“蚂蚁周转”APP也写明“最快当天可付款”。

　　记者下载了一个回租类APP，成功注册登录后，平台自动识别了手机品类，并评估手机价格。值得一提的是，在此过程中，用户需要提交身份证信息、工作信息、运营商数据、紧急联系人等，这些信息与普通借贷审核所需的数据信息基本无异。

　　据“夏日香气”介绍：他的一款苹果7的手机估价为1000元，但平台要扣除200元押金，故平台首次仅支付800元。在签署“协议”时，平台要求提供苹果ID和密码。“夏日香气”选择了租期28天，分4期的“产品”。前3期每期支付租金210元，最后一期支付210元的租金和600元回购费用。这样算，在此过程中，总共产生440元的费用。很显然，“手机租用”只是一个噱头，自始至终，手机都没有离开过用户的手中。

　　一位现金贷平台老板对新金融观察记者表示：监管层已经开始关注这种“假回租，真贷款”的模式，他预计未来监管层或许会对该模式有所动作。

　　“砍头息”再现

　　不仅是手机应用市场，微信公众号也成为各类手机回租平台的聚集地。在微信搜索手机回租，会出现很多类似手机回租贷款“口子”的推荐。这些平台大多以“回租”“回购”“回收”取名，一些平台会放一些借款或者逾期的截图，也有平台直接打出“手机抵押借款”的广告语。

　　据一名从事手机回租业务的工作人员透露，目前做“回租”的平台多达上百家。是什么使这些平台趋之若鹜？该工作人员直言：利润空间大。“有的平台在首次向客户支付的时候，扣除的是押金，租赁完成之后，这笔钱会退回给客户，但大多数平台，扣除的是评估费或者服务费，这样的话，这笔钱平台不会退还给客户。”该工作人员说。

　　在一家回租类APP上，新金融记者看到，如果手机估价1000元，需要支付260元评估费，到账740元，租期之后却需要还款1000元。在借贷圈里，这些费用被称为“砍头息”。

　　除了“砍头息”，“回租”的利息也高得惊人。QQ群友“白雪皑皑”向新金融观察记者表示：他此前在一个回租APP平台借款2000元，租期5天，到期需还3100元，这5天的利息就要1100元，利息平均每天220元。以此计算，日利率高达675%。

　　QQ回租群里一名从事现金贷交易的群友向新金融观察记者表示：回租的利息比现金贷要高，年利率一般都是500%之上，有的甚至高达1000%。他直言：“利率限制在36%以下，周期短、金额高的放贷业务很难维持下去。”

　　共债者居多

　　什么类型的借款人能承受如此高的资金成本？该甲方表示：大学生是回租业务的主要服务对象，此外还有一些尝试了各种借款渠道后，信息状况不佳的借款人，说白了，就是在其他地方已经很难再借到钱的人。

　　记者下载了几个回租类APP发现，有的平台注明“满21岁即可申请”“禁止学生租赁”的字样，但大部分平台没有此类提示。

　　在准备这个选题之初，新金融观察记者针对在校大学生发起了一项问卷调查：“你曾经通过‘手机回租’平台的渠道获得过贷款吗？”“如果你有资金需求，你会通过‘回租’的方式获取资金吗？”在这个50个样本的调查中，25%左右的大学生通过回租的方式做过贷款，而针对第二个提问，超过60%的大学生表示“愿意试一试”。

　　数据显示，现金贷共债者比例超过95%，这些共债者至少在两家现金贷平台上有借贷记录，平均借贷次数在6次左右。

　　“撸口子”已成为这些以贷养贷的共债者的日常。“撸口子”是现金贷这个圈里的行话：每一个现金贷平台都意味着是一个口子，“撸口子”也就是借钱。额度高、周期长，被称为“大口子”；额度低、期限短，被称为“小口子”。

　　回租QQ群的群友“伤离别”给新金融观察记者发来自己“撸”过的“口子”：马上金融4000元；借呗3000元；招联1000元；花呗1500元；先花一亿元3042元；贷款王1508元；魔法现金1815元；快贷1395元；用钱宝3000元；信而富4000元；闪分期4900元；你我贷3000元；51人品贷3000元；现金巴士1500元；曹操贷800元；贷你嗨950元……大大小小的“口子”“伤离别”已经撸了十几个，总共欠款2万多元。

　　新金融观察记者发现，这些混迹于各现金贷平台的借款人大多是以贷养贷。他们先是加入一些现金贷的交流群，在交换经验和互推平台后，他们借款的平台越来越多，利息和滞纳金也越滚越高，为了支付巨额利息，他们不得不开辟新的平台借款来偿还之前欠下的贷款。“同时滚了十几个平台，利息已经不再是我要考虑的因素了，利息多高我都不在乎，反正最后都是还不上，哪个平台能最快下款是我最关注的。”“伤离别”告诉新金融观察记者。

　　40%坏账

　　从那些簇拥者就可以看出现金贷这个市场有多大。一名现金贷老板在接受新金融观察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现金贷火爆的最大原因在于门槛低。“从监管层面看，国家给民间借贷设的红线是36%，如果超过36%不受法律保护。不受保护而已，这算不上惩罚。”该负责人说。

　　高收益必然伴随着高风险。正因为现金贷平台的客户大多是“高危人士”，所以现金贷业务的坏账率节节攀升，平台只得用更高的息差来掩盖坏账，于是形成了恶性循环。据一家城商行零售条线风控部门人士称，他们测算的在银行与网贷进行“共债”的借款人，实际逾期比例已在10%以上。而“回租贷款”的坏账率更高，一般能达到40%以上。

　　事实上，现金贷不只是一些互联网平台，银行也在积极推动现金贷业务。不久前，新金融观察记者约了一辆滴滴快车去采访。路上，司机师傅接到了一家国有银行的电话：“您是我们银行信用卡的优质客户，我们针对您这样的客户推出了一款全新产品。我们根据您信用卡的额度和使用情况看到，您拥有最高5万元的贷款额度，我们可以将5万元直接打到您在该行的借记卡上，这样您就可以直接将钱取出来使用了。”随后，滴滴司机以“没有资金需求”为由挂断了电话。

　　记者了解到，银行此类产品的利息并不高。这样的“价格”足以秒杀当前的现金贷平台。“我们和互联网现金贷平台的客户群不同。银行切分的客户均为央行征信报告中有良好信用记录者，而现金贷公司的客户则多为‘白户’或信用资质不良的借款人。现金贷平台之所以风险高，是因为他们切不到资质较好的客群。所以，我们可以做到低息且保证坏账不高，但那些平台想要持续发展就要高利息覆盖高风险。”某银行银行卡中心的工作人员对新金融观察记者表示。

　　催收很贵

　　畸高的坏账率催热了第三方催收公司。一般情况下，平台对“老赖”会利用用户的苹果ID和密码直接远程锁手机。“我之前贷过2000元，租期一周，到期的前一天客服就开始给我打电话催收。”群友“夏日香气”对新金融观察记者说。

　　记者从深圳一家专门从事此类系统开发的科技公司了解到，现金贷平台催收一般分为两种：一是平台接入催收工具，通过该催收工具，平台可以看到借款人的联系人、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以及家庭住址、单位及学校等情况，平台自己充值对借款人进行短信或电话催收。“一般一条短信8分钱，电话一分钟1毛2分钱。平台也可以自己线下催收。我们只是为平台提供一个工具。”这家系统公司的工作人员介绍：“催收工具每年的费用是9800元。但如果你在我这做系统，这个催收工具我可以免费给你接上使用。”

　　现金贷平台的另外一种催收方式就是外包。在上述系统公司的推荐下，新金融观察记者联系上了一家专门做线下催收的公司。该公司负责人对新金融观察记者表示：“我们在全国有几百个线下催收点和律所，我们也跟很多银行合作。我们不会暴力催收，但我们的人去找到借款人，路费借款人是要给我们报的，这是行规。我们多去几次，路费也不便宜，而且，对借款人来说，上门收债的影响也不好。一般情况下，不是走投无路的借款人都是选择还钱。上门催收比打电话催收的成功率高至少20%。”

　　据该负责人介绍，一般市面上逾期一个月，催收佣金为成功催收金额的10%。举个例子：平台委托催收公司催收10万元，催收公司成功催收回来1万元，那么催收公司收取佣金1000元。如果逾期2个月，催收佣金为成功催收金额的15%—20%，逾期越久，催收费用越高。

　　催热第三方

　　回租平台的涌入催生了越来越多的第三方的技术和服务公司加入了开发阵营。据上述系统开发公司的工作人员介绍，一个手机回租系统的上线只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此系统只是在现金贷系统上加了一套租赁流程，后台与现金贷差别不大。“不管是现金贷还是手机回租，无非就是借钱。系统都大同小异，现金贷是凭信用的，手机回租有一个手机作为媒介。”该工作人员说。

　　“现在大部分都做安卓，苹果很难做，审核几乎过不了。现在苹果上的回租APP都是之前做的。现在新上线的这类APP审核很难过，或者拖的时间很长。”该工作人员介绍，开发一个APP加上系统后台整个费用在10万-15万元。“只做一个安卓的APP加一个后台，我们就是10万元，如果你要做公众号、小程序、源代码，或者需要接入数据，价格就贵一点。”该工作人员说。

　　据了解，此类APP系统可以接入数据公司的数据查询系统。在此系统上可以查询借款人有没有在APP上借过钱，有没有多头借贷，有没有赌博借款，有没有上过逾期黑名单，还可以查询近三个月或半年的通讯记录。一家数据公司的工作人员向新金融观察记者报价：有5万、10万、15万等不同的套餐可以选择。比如5万元套餐，每查询一次1元，10万元套餐，每查询一次2元。

　　除了开发系统的公司，还有不少中介公司也试图进入市场分一杯羹。据业内人士介绍，就算是“租赁”也同样需要相关牌照，一些平台早早就把牌照备好。这也导致了租赁市场“牌照”价格从20万元直接飞跃到40万元。

　　网贷之家研究院院长于百程认为，开展售后回租需要融资租赁牌照，而开展手机回收则只需要在经营范围中有回收业务。但如果没有真实回收业务，那显然开展的就是现金贷类业务，需要受到相关部门的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