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纲谈贸易战：要争取把这件事从坏事变成好事

来源：博鳌亚洲论坛

8月2日，著名经济学家、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樊纲在博鳌房地产论坛上发表了对贸易战的看法。他表示，时至今日，大家已经逐渐意识到问题的本质不在于美国的贸易逆差，而是涉及到科技进步、大国发展、市场公平等一系列问题。

对中国经济下阶段如何发展，樊纲说，中美的摩擦早晚会来，也许早来比晚来更好。中国的发展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中国的发展也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中国需要调整，争取把这件坏事变成好事，更好地发展自己。他提醒道，无论如何，要做好长期应对的思想准备。

樊纲首先谈到贸易问题是怎么来的。美国为什么贸易赤字？中国为什么贸易顺差？他认为原因有三个：

第一，美国的储蓄率太低，中国的储蓄率太高。樊纲指出，虽然日韩都号称亚洲的高储蓄国家，但也只有一两年超过40%的储蓄率，而中国从2000年以后就进入了40%的储蓄率，这种情况历史上是很少有的。储蓄率越来越高，贸易顺差就越来越大。

第二，美元作为国际货币不可避免地会有贸易逆差。这可以用特里芬悖论来解释，即美元的供给不断增加，从而造成美国的国际收支逆差不断扩大。

樊纲指出，这两者都是一般性的原因。但现实是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确实特别大，他认为，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还有一个特别大的因素——中国想要的东西美国不卖。他表示，从贸易的角度，如果各国都发挥比较优势，贸易是可以平衡的。比如中国擅长产出中低端商品，美国擅长产出高科技产品，如果“2000万件衬衫换一架波音飞机”，两个国家的贸易是可以平衡的。但问题是美国不卖给中国高科技产品。

另外，樊纲指出，中国的发展也对美国贸易赤字有影响。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出口增长一直高于经济增长。虽然中国的GDP只是美国的60%，但中国却是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国。

樊纲还提到，中国加入WTO后享受了一些特殊待遇，而这些特殊待遇现在都被视为不公平。他引用了前WTO总干事拉米的话，即如今国际上讨论的问题是，是应该把中国看成一个“有很多富人的穷国”，还是应该把中国看成“有很多穷人的富国”。这其中的差别在于，富国需要遵守大家共同遵守的规则，穷国则可以享受一些待遇。“中国以前承诺的是15年过渡，15年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没改变，确实引起了很多的不满。”樊纲指出，这是需要大家关注的。

樊纲在会上表示，中美贸易战发出了一个重大提醒：中国必须进入新的阶段。一方面中国要进一步改革；另一方面中国要在科技上进入自主创新的阶段。

他阐述了中国的发展阶段。第一阶段是既没知识，也没资本，只有靠廉价劳动力。但廉价劳动力不能长期依靠。

第二阶段，是利用后发优势，通过学习、模仿、引进、消化、吸收，减少大量的研发成本，包括试错成本。当然成本中除了技术，还包括商业模式的研发成本。樊纲指出，如今堆积如山的自行车，就是创新的成本。过去，中国发挥了后发优势，引进的外资除了带来资本还有知识。他认为，资本到后来越来越不重要，重要的是知识、管理。在这个过程中，通过开放，大量的知识外溢进来，中国由此获得了重大的发展动力和发展能力。

但与此同时樊纲也指出，“这样一个长期学习、模仿的过程使我们忽视建立自己的创新体系，包括忽视保护知识产权，忽视让知识产权成为研发者的激励机制。”

“所有的事都证明，我们必须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必须创造新的机制，使我们进一步改革开放，继续学习。”樊纲指出，这个阶段是一个渐进的、逐步替代的过程。“我们最初是廉价劳动力，后来叠加上了后发优势。现在要继续发挥后发优势，继续学习，继续引进外资。但是与此同时我们要逐步叠加上来我们的自主创新。”他说“这是出路的问题。”

针对大家关心的贸易战将造成的影响，樊纲表示，最初的影响一定是不确定性，真正的效果还没体现出来。他同时指出，毋庸置疑，贸易战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双输，大家都受影响。

樊纲提到了1929年的贸易战，当时美国国会通过法案把所有国家的平均关税提高到57%，这些国家也推出了反制措施，导致全世界的贸易不断缩小。从1929年到1933年，几年的时间从3000亿降到了不到1000亿，对十年经济大萧条造成了很大影响。 “打贸易战一定是两败俱伤的事情，一定使世界市场缩小，这是毫无疑问的。”他指出，在全世界都是产业链的情况下，很难划清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但樊纲指出，贸易战也许对中国的经济发展有好处。

首先是对改革开放的推动。樊纲称，上次贸易战虽然美国的出口也下降了30%，但却通过保护国内的产业获得了很大的发展，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国内市场大，经济潜力、市场潜力也比较大。和上次的美国贸易战相比，现在的中国有点像当年的美国。“我们的人口规模更大，市场潜力更大，消费的增长刚刚开始，我们的国内市场足以支撑我们的经济增长。”

他指出，虽然可能处于中低端，但如今中国的工业门类是世界上最全的。如果反过来发展内需，发展本国自己的产业，“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另外，樊纲指出，如今的产业链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贸易战打起来很复杂，效果也很复杂。如果从应对来讲，会有同盟优势。

现在有人说贸易战可能会捅破全世界的金融泡沫。樊纲认为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欧美的股市也许会有调整。但他指出在这个问题上，中国的优势是，因为股市PE值很低，再跌也跌不了多少；而美国的股市PE值很高，如果泡沫要破灭的话影响会更大。

提及应对贸易战的对策，樊纲说打金融战和制裁美在华企业都不可取，而是要在贸易领域想办法，“你不是对我2000亿吗？我算一下你给我一共征了多少税，我把这个税摊到剩下的700亿里，我对你的进口商品少，但是我的税率可以高。我还可以做点高姿态，我本来应该征70%，我现在只征你40%，表示还可以让一点。我们不去趟别的混水，这样就占领了道德高地，这不是你要发动战争，是他在发动战争。”

但樊纲指出，最根本的还是要做好分内的事情，不改革、不开放、不创新就没有出路，“你自己做好了，你继续发展，才是真正的发展。”他总结道：“全球化也不会停止，我们也不会停留在这儿，我们还是相信世界市场仍然是开放的，只有自己把事情做好，才可以在国际上取得进一步发展的一席之地。”

据樊纲演讲编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