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体到金融的厮杀：三十年前的美日贸易大战带来的启示录

作者 王涵 来源 兴证宏观 ID XYZQMACRO

美日逆差扩大导致冲突加剧

80年代，美日贸易冲突的升级可能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1）日本在“贸易立国”战略下，大力促进本国出口发展同时限制进口，对美贸易顺差快速扩大。

2）70年代末，美国受第二次石油危机冲击，经济陷入滞胀，迫使美联储不得不大幅收紧货币，从而使得美元持续走强。脱离基本面的强势美元进一步恶化了美国的贸易赤字。

80年代，美日逆差占美国逆差比重一度接近60%，导致美日贸易摩擦不断升级，从60年代针对纺织品、玩具等轻工业产品，逐渐扩大至机床、电视机、钢铁、汽车、半导体、农产品等众多领域。

美国诉诸多种外部手段“发难”日本

全球经济需求疲软，同时高通胀对货币政策的牵制，使得美国无法通过传统经济政策改善贸易项。

因此，美国通过多种外部干预方式发难日本，以缓解自身的贸易赤字问题：

1）强迫日本签署自愿限制出口协议；

2）对日本采取反倾销措施；

3）不断施压日元升值，促发之后广场协议的签订；

4）通过“超级301条款”督促日本开放国内市场。

手段一：进口配额

日本被迫签署多项出口限制协议。由于出口和经济增长对美国的依赖程度较高，日本在与美国的贸易争端中一直处于被动地位。

由于在GATT框架下进口国无法通过提高关税限制进口，因此，在早期与美国的贸易摩擦中，日本主要是通过“自主限制”自身相关行业产品的出口数量，来缓解来自美国方面的压力。

从50年代中后期到80年代后期，日本分别在纺织、钢铁、汽车、纤维、机床、半导体等众多行业签订了自愿出口限制协议。

手段二：倒逼日本对美产业转移，转移的也许还有技术

为规避出口限制，日本企业选择对美直接投资，转移产能。为了应对出口限制，80年代起，日本企业加大了对发达国家的产能投资，从而通过销售目的国自产自销的方式绕过出口限制协议。

如这一时期日本汽车行业对美直接出口出现明显下降，但同时通过在美生产而实现销售的汽车数量则抵消了出口的下降。此外，1985年后日元快速升值也进一步加快了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的步伐。

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得益于第一次石油危机后的成功转型，日本企业生产效率在当时要明显高于美国企业（这也是造成美国半导体、汽车等企业市场份额被日本抢占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在日本对美直接投资快速增长期间，美国企业生产率也出现了明显改善，我们认为这背后也可能有日本企业对外投资中的技术对外溢出效应的影响。

手段三：日元升值，汇兑损失不可小觑

之后的广场协议下，日元升值进一步冲击出口并加快企业对外转移，同时也造成日本对外投资头寸恶化。一方面在美国的施压下，另一方面日本也有推动日元国际化的内在诉求，在1985年的广场协议安排下，日元开始快速大幅升值，其直接影响是损害了日本出口企业的竞争力，从而冲击了日本经济。

而更进一步的是，由于80年代以来，日本对外投资开始快速增长，日元的大幅升值也导致日本对外投资头寸出现恶化（浮亏）。

企业外移致日本产业空心化问题凸显，而过度依赖货币刺激，则引发了日本资产价格泡沫。在应对汇率升值造成的经济下滑期间，由于日本在财政重建的背景下选择了紧缩的财政政策，因此只能依赖日本央行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以刺激经济。

但由于经济受挫使得实体对资金的吸引能力不足，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资金大量涌入房地产及股票等资产市场上。日本国内资产价格的快速上涨，并最终形成巨大的资产价格泡沫。

日本资产价格泡沫破裂致使海外资产被迫抛售以补充国内流动性，从而导致对外投资浮亏变为实际亏损。

随着日本资产价格泡沫破裂，以及之后日本金融体系逐渐开始出现问题，日本不得不在日元升值后的高点（即日元计海外资产估值的低点）抛售海外资产以补充国内流动性，从而导致前期日元升值所造成的对外投资浮亏转化成实际亏损。这实际上也造成了日本国民财富的大幅缩水。

美国的矛头，下一个指向谁？

反观当下，事实上有很多背景与80年代非常相似。

1）全球缺需求，贸易增长停滞。

2）美国国内政策没有空间，尤其是货币政策空间已至瓶颈。

3）对于美国而言，80年代，美国贸易逆差中日本贡献了主要部分，从而引发了美日贸易冲突的不断加剧和美国对日本各方面的经济和贸易制衡。而2000年以来，来自中国的商品贸易逆差占据美国逆差的主要部分，现在美国的逆差中中国所占的比重已与80年代日本的水平相当。

一旦中美贸易大战真的爆发，会怎样？

来源 华尔街见闻（ID：wallstreetcn）作者 祁月

倘若中美之间爆发一场贸易大战，那将是怎样的情景？哪些行业将被“动刀”？

德银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张智威和经济学家曾黎（Li Zeng）在28日发布的研报中称，美国和中国开打贸易战，就是和全球供应链上的所有参与者开战，包括一些美国企业。

中国成了“背锅侠”

谈及这一点，要首先从中美贸易战的由头说起——在美国贸易逆差中，来自中国的逆差占比近半。去年，美国对华商品贸易逆差规模达3660亿美元。

德银张智威团队认为，这其中有误解。因为大约有37%的中国对美出口商品是由来自其他国家的进口商品组成的。

经过适当的全球供应链调整之后，该团队发现，若以商品附加值为基础来计算美国2015年贸易赤字中的商品构成，中国的占比只有16.4%，略高于德国和日本：

另外，中国似乎成了“背锅侠”。上述德银团队表示，美国贸易赤字规模巨大并非是这几年才有的问题，早在1999年开始，贸易赤字在GDP中的占比就超过了3%。中国在其中的占比攀升速度明显落后于美国贸易赤字比重扩增的速度，2009年还出现下滑，过去五年的占比基本维持不变：

转回全球供应链的话题。众所周知，中国是一个“世界加工厂”，从事着大量加工贸易。iPhone的生产就是典型例子：手机芯片来自韩国和台湾，显示屏来自日本和韩国，设计来自美国，最后这些零部件在中国组装，成为一部完整的iPhone。

从商品附加值的角度看，一部从中国运往美国的iPhone，实际上是韩国、台湾、日本、中国和美国自己在向美国出口。

德银认为，美国开打贸易战的目的有三个：1）削减贸易赤字；2）提振经济增长；3）如特朗普所说，“把就业带回美国”。

战火会烧到哪些行业？

假设来一场贸易战真的能帮助美国达成上述三大目标，就必须从特朗普的角度来分析，他究竟会采取什么手段、将主要火力聚焦在哪些行业。

下图来自德银，展示了所有美国主要行业去年的贸易赤字情况。其中，计算机和电子产业、汽车及零部件产业是赤字规模最大的行业，而造纸业、林业和渔业赤字规模较小。

显然，如果美国想有效提升自己的贸易地位，就应该将关注点集中在贸易赤字规模居前的行业里——从上图里排名第一的计算机化和电子产业，到红线处的金属产品行业，这11个行业的贸易赤字在美国贸易赤字总额中的比重高达91%。德银称，倘若将这些行业的赤字降低10%，效果就相当于平衡了所有其他行业的赤字。

另外一个需要考虑的角度是贸易战对本国的杀伤力，比如商品生产、产品进口等等。德银制作了下图，蓝色部分是美国国内需求，深蓝色部分是国内产品可以满足的，浅蓝色部分是由进口产品满足的，橙色代表出口。

可以看出，化工业和电子设备及零部件产业去年的贸易赤字规模均为600多亿美元，然而，若相比国内产品满足国内需求的比例，化工行业高达92%，而电子设备及零部件产业却只有66%，明显更加依赖进口产品，表明该产业受到进口产品的冲击更严重。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再来看看下面这张图。它展现了去年所有主要行业的国内产品和国内需求的比重。比率数据越低，也就说明其对进口产品依赖度越高，相应地，美国国内的这个产业受到的进口挤压程度就越高。可以看出，美国国内的纺织、服装和皮革制品行业受到的进口冲击程度最深，计算机和电子产业紧随其后。

如果完全不依赖进口，美国去年的国内生产只能满足60%的国内需求。

而且，一个产业对海外产品的需求比例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了变化，比如排在第一的纺织业。而另外一些产业对进口的需求比例相对稳定，比如基本金属。

综合以上因素来考虑，权衡是否要开打一场贸易战，需要考虑的因素包括：

1）贸易赤字规模；
2）国内生产将能承受多大程度的进口减少冲击；
3）随时间而发生的变化。

因此，如果美国果真要开展对华贸易战，最有可能卷入其中的行业包括计算机和电子产业；汽车及零部件行业；服装、皮革及相关产品；家具行业。

贸易战对美国有哪些影响？

接下来就要分析贸易战对美国经济增长和劳动市场的影响。毕竟，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假设美国将每一个存在贸易赤字的行业赤字比例减少10%，德银测算的结果如下图，柱状衡量经济产出影响，其中的深色部分代表其劳工报酬份额：

这张图说明，美国应当对贸易战的优先级目标作出划分，优先考虑哪个行业取决于政府究竟是侧重于经济增长还是就业。

如果美国政府想要通过贸易战最大程度地提振经济，那么拥有较高附加值的行业将进入优先考虑，比如计算机和电子产品、汽车及零部件。若计算机和电子产业的贸易赤字降低10%，则美国国内以产品附加值为基础的经济将增加180亿美元。

如果美国政府想要“把就业带回来”，特别是在低薪行业，就应当首先从纺织、服装和皮革产业着手。因为这个产业的劳工成本相对较低，届时其给美国国内带来的就业岗位或许是所有产业里最多的。

美国会有哪些行动？

德银认为，一旦美国发起贸易战，中国有可能开展报复行动。而且 ，没有理由相信届时报复只会局限与贸易领域。届时，卷入其中的行业可能有航空业、种业、肉食品业、木制品、皮革业和棉花产业。

法国兴业银行则依据现行美国法案，分析了美国总统可以用什么作为由头开展贸易战，以及有可能采取的措施。假若美国发起贸易战，可能实施的措施可能包括：

a）找到一个进口产品对美国国家安全存在负面影响的理由，以此征收/提高进口关税，或者新设进口配额制度，以抵消贸易战对美国自身的影响。

b）以大规模且形势严峻的国际收支逆差为由，将进口关税提高至15%，或者采取诸如进口配额、进口许可证等数量限制措施，也有可能这两种措施同时施行。相关措施的持续时间可能长达150天。而且，针对的国家可能不止一个，而是多个在美国贸易逆差中占比较重的国家。

c）海外国家拒绝承认/执行他们认为不合理、或过度的、或歧视性的美国FTA（自由贸易协定）中的权力和条款。若遇到这种情况，总统可以自主决定是否采取所谓的报复行动，包括施加关税和引入进口配额制。

事实上，以上的种种分析都显示，在当前这种国际化程度较高的环境下，一场国际贸易战是如何的不现实或实施起来将如何困难。所以， 德银认为，贸易战是一种威胁，目的是与中国进行谈判。

德银建议，中美可以寻找替代方案，以减少双边贸易不平衡。比如，中国增加从美国的进口，或者取消相关限制，扩大对美服务贸易。基于这种假设，最受益的行业可能是美国的飞机制造业，高科技企业和服务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