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P受阻，中国推动的RCEP能否乘势而起？

奥巴马总统和时任国务卿的希拉里在2008年底启动了亚太再平衡战略，其核心要义是防止亚洲崛起新的主导性力量。作为亚太再平衡战略的经济部分，TPP包含了以美国和其盟友国为主的12个国家，并包括越南。协议中的投资者-国家争端解决、知识产权保护和国企竞争中性等条款看起来简直像是针对中国制定的。根据专家测算，如果TPP12国协议达成并将中国屏蔽在外，中国在2025年的全年损失可能接近350亿美元 。

美日都为TPP付出了很大努力。日本的安倍首相曾在2013年7月的参议院选举前出人意料地表示日本将加入以美国为主导的TPP谈判。TPP中的有关条款会削弱日本的农业保护，而安倍首相所属的自民党一直依赖于农民的选票和JA等强势农业游说团体的支持。安倍首相排除异议力推TPP的原因应当是出于经济结构改革的考虑，而且TPP已经成为安倍经济学第三支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特朗普当选几天前，日本众议院刚刚通过TPP批准案。

但几乎是一夜之间，TPP大有分崩离析之势。美国侯任总统特朗普宣称，将带领美国退出TPP。马来西亚表示 ，TPP很难在美国缺席的情况下生效，而无论如何马来西亚都希望强化与美国和其他参与国的经贸关系。但越南已经决定推迟核准TPP。澳大利亚则正在考虑用中国主导的贸易协定来代替TPP 。墨西哥希望讨论是否能在TPP谈判中移除美国，而秘鲁表示可以请中国和俄罗斯加入 。

TPP受阻，其他的贸易协议有望乘势而起。将于12月初召开的RCEP第16轮谈判将吸引更多的目光。外界不会要求，RCEP各国能在一次会议中能实现跨越式谈判。但在当前全球贸易低迷，美国经济政策内顾倾向加剧的形势下，新一轮的RCEP会议能给外界一个什么样的信号，给有意于RCEP的智利、秘鲁等国一个什么样的回应，将会至关重要。中国商务部已表示，会力争尽快结束谈判。东盟成员国也表示希望RCEP能在2017年（同时也是东盟50周年）圆满达成。从已有的谈判成果来看，RCEP已经不容小觑。

RCEP谈判国中包括对货物贸易非常保守的印度，这原本是谈判的难点所在。但在第14轮谈判中，印度做出了大幅让步，谈判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印度原本坚持三阶层关税减让模式，同意对第一阶的东盟及其FTA伙伴国家提供80%关税减让，其中65%即时生效，10年后再减让15%。对第三阶国家，印度则仅原则开放40%。但是在第14轮谈判中，印度表示愿给予除中国外其他国家80%货品关税减让，给予中国（中印有巨额贸易逆差）60%的关税减让。在第15轮谈判中，东盟成员主张货品自由化比率在协定生效后15年达到92%。共同减让模式也在磋商中。

与之相比，TPP协议中的货物贸易旨在消除绝大部分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尤其包含取消农业出口补贴和纺织品免关税政策。显然这一要求比RCEP更加硬性，也更严格。这对各个国家不同行业的影响不尽相同，前者会损害日本农业，后者则利好越南，因其纺织服装加工业发展较好，是越南的支柱性出口产业。

在服务贸易领域，TPP协议中包括金融开放条款，允许发达国际直接在本国提供金融服务，预计会对发展中国家造成很大冲击。而在RCEP谈判中，各国已同意以负面清单为最终原则，并考虑到发展中国家的实际情况，过度期可正面提出开放项目。各国也同意以棘轮机制为基础，也就是说，对一个国家已经开放了的行业和措施等等，不允许日后再反转和倒退。

在投资领域，RCEP的多数成员国不支持投资者-东道国争端解决机制(Investor-State Dispute Settlement, ISDS)。该法律机制使得各种不同类型的私人投资者可以对东道国提出国际仲裁诉求，可以绕过东道国国内的争端化解和政策过程，还可能获得大额货币赔偿。TPP中有此机制，允许仲裁的事项也较广。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考虑到国际仲裁诉讼的法律成本和不同国情，并不支持ISDS机制。

关于原产地规则问题，RCEP成员国在第十三轮谈判中已取得了相当进展。但从公开信息来看，在过去的两轮谈判中，此项进展不多。原产地规则可使原产于成员国范围内的货品享受减免关税和降低非关税性壁垒，将区域外第三国排除在外。例如，作为TPP成员国，越南的纺织服装加工业发展较好，但是纺织品原料依赖中国进口。如果TPP协议生效，越南需要从成员国进口纺织品原料，而中国则面临纺织品行业向越南转移的压力。

知识产权领域是讨论的另一个重要分歧点。日本在RCEP谈判中要求强化知识产权保护，引入在TPP协议中已经达成的TRIPS Plus条款。该条款对知识产权保护程度很好，包括延长专利保护年限和加速专利审查等等。

但是印度担心该条款会影响本国的医药行业。制药业是印度经济的支柱性产业之一，药品出口世界200多个国家。六十年代印度一度药价高企。到了七十年代，政府出于民生考虑而放开了专利保护，以平抑药价。后来印度不断收紧政策，并在2009年生效了新的专利法，但是标准仍较为宽松 。印度生产了全球20%的仿制药(即专利过期后的仿制销售药品)，因此不希望TRIPS Plus条款帮助专利保护年限被延长。

由于标准过高，印度未参与TPP谈判，也不在FTAAP的范围内。但印度是全球成长最快的新兴经济体之一，未来还会发挥强大的人口优势。

TPP受阻后，RCEP受到的关注度明显更高。日本首相安倍曾于11月15日表示，如果TPP无法生效，东亚的重点将转向RCEP 。RCEP可以在2025年全年为日本带来958亿美元的收益，如果不再考虑TPP，日本有动力推进RCEP的谈判进程。

Kurt M. Campbell曾提及，TPP和RCEP都是通往FTAAP的中间站。作为包含了亚太绝大部分国家的远景贸易协定，FTAAP将定义未来几十年的全球贸易格局，并且其部分内容将由亚洲国家广泛接受了TPP抑或RCEP的贸易规则来决定 。

几乎不会有国家希望被区域自由贸易协定屏蔽在外。根据PIIE的测算，如果中国被十二成员国TPP协议排除在外，在2025年的全年损失可能接近350亿美元 ，而美国的全年收益可能为766亿美元。相反，如果RCEP协议达成，中国在2025年的全年收益可达到2497亿美元，并且仅会给被排除的美国带来1亿美元的损失。每个国家都喜爱自由贸易，但是标准难以一蹴而就。相较TPP而言，RCEP的标准更为灵活、务实，或许更适合有着许多发展中国家的亚洲。

(图片来源: Peter A. Petri, Machael G. Plummer and Fan Zhai, “THE TPP, CHINA AND THE FTAAP: THE CASE FOR CONVERGENCE”，May 19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