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汇率战与贸易战再起

信息来源:《中国外汇》2015年第10期  5月15日出版

作者:张明 中国社科院世经政所国际投资室主任

美国商务部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3月，美国的贸易赤字规模达到514亿美元，远超过413亿美元的预期值，创下2008年10月以来之最。3月贸易赤字超过预期，给2015年第1季度美国GDP增速终值蒙上了阴影。事实上，第1季度美国GDP增速初值仅为0.2%，远低于去年第2季度的4.6%与第3季度的5.0%。

为何2015年3月美国贸易赤字规模会远超预期呢?对数据进行深入分析可知，主要原因在于进口额显著高于预期。而导致3月份美国进口额飙升的主要原因，则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美国西海岸港口工人罢工在劳资双方达成新的协议后告一段落，导致大量集装箱纷纷涌入，从而推高了当月的进口额。而3月份美国食品、资本与日用消费品进口额均创下历史记录。

然而，近期美国贸易赤字规模扩大的更深层次原因，则是过去两年以来美元汇率的快速升值。一方面，受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以及即将加息的预期影响，美元对其他主要国家货币汇率显著升值;另一方面，从去年年底开始，欧洲央行与日本央行出台了新的量化宽松政策，造成欧元与日元汇率对美元大幅贬值，进一步推高了美元有效汇率的升值幅度。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显示，2013年4月至2015年3月这两年期间，美元对一篮子货币的名义有效汇率指数由98.9上升至114.67，升值幅度达到16%，而同期内，欧元的名义有效汇率指数贬值了6%，日元的名义有效汇率指数更是贬值了11%。

贸易逆差扩大导致经济增速走低，所造成的后果之一就是美联储加息的时点可能推迟。尽管目前美国失业率已经降至6%以下，但劳动参与率仍然没有显著改善。经济增速显著走低，可能导致美联储担忧，失去量宽与超低利率支撑的增长动力，美国经济难以回到快速增长的轨道上来。此外，美联储步入新的加息周期，也可能导致金融市场上的风险偏好下降、杠杆率下调，从而产生新的金融风险。因此，笔者预计，美联储首次加息时间将至少推迟至今年三、四季度之交。如果第二季度的经济数据依然没有起色，美联储不在2015年加息也并非没有可能。

一方面是贸易逆差的扩大，另一方面是加息周期的推迟，这两个因素均可能导致外汇市场上的美元牛市出现调整。美元对主要货币汇率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可能会明显走弱。而作为全球能源与大宗商品最重要计价货币的美元一旦走弱，则可能给原本疲软的能源与大宗商品市场注入一丝亮色，甚至引发一波反弹。不过，由于美元走弱的原因是美国经济走弱，这会给本就疲软的需求以新的一击，同时决定了能源与大宗商品市场的反弹难以持久。

而笔者更为担心的是，如果美国的贸易赤字规模持续扩大，这将对美国的经济增长与就业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从而导致美国国内政治压力上升，进而造成美国政府在汇率与贸易问题上重新变得强势。例如，美国政府可能会向以下几个国家施压。一是对经常账户顺差占GDP比重过高的德国，要求其增加居民工资、扩大国内消费与投资;二是对过去一段时间货币对美元贬值过快的日本，要求其维持日元对美元汇率的相对稳定;三是对尽管有效汇率升值很快，但近期贸易顺差绝对水平较高的中国。美国政府既可能通过双边渠道(例如美国财政部评估其他国家是否存在汇率操纵)，也可能通过IMF之类的多边渠道，向贸易顺差国不断施压。如果贸易顺差国的货币继续对美元保持弱势，不排除美国国会通过对特定国家进行反倾销、反补贴等贸易制裁的可能性。

换言之，当美国经济高歌猛进时，美国政府可能对强势美元听之任之。而当美国经济增长疲弱时，美国政府或会在汇率和贸易问题上变得越来越强硬。在2015年，汇率战与贸易战的阴影或重新袭来。对此，各贸易顺差国应该做好准备，力争通过谈判与协商解决问题，尽量避免陷入以邻为壑式的竞争性贬值或报复性贸易战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