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汇率贬值对银行业的影响及对策

　　文/毕吉耀　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对外经济研究所所长

　　张岸元 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经济研究所财政金融研究室主任

　　今年以来，人民币累计贬值超过3%，超过去年全年2.9%的升值幅度，贬值幅度速度均超市场预期。从央行近期公布的外汇市场操作数据来看，央行干预是这一轮人民币汇率周期性快速回调的重要原因，押注人民币升值的短线投机将因此受到严重挫折，人民币走势将打破长期以来单向升值态势。从人民币中长期基本面看，贬值不构成长期趋势，但未来汇率双向波动势必加大，时间周期长短不定、幅度不一的贬值周期将常规性出现。这一趋势将对商业银行的业务产生多方面影响。

　　流动性管理政策趋宽松资金成本可能上升

　　2005年7月汇改至今已近9年，人民币长期单向升值曾为我国银行业营造了一个整体宽松的流动性环境。升值预期往往伴随各类短期资本流入，在现有汇率形成机制和外汇市场干预模式下，虽然中央银行可以通过公开市场操作、调整准备金率等多种方式调节，但不改变整体宽松的流动性格局。贬值、尤其是贬值预期出现后，短期资本流动趋势将发生逆转，央行将针对货币市场和商业银行开展与此前完全相反的操作，如由发行央票改为停止滚动发行央票，同时向市场提供各类流动性工具；由提高准备金率改为降低准备金率等。这种局面将改变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的关系格局。此前商业银行在货币政策中“被调控”、“被紧缩”的色彩将淡化，转而以正面、积极的角色与中央银行一起参与货币创造过程。

　　2月份以来，从美国新兴市场基金投资研究公司（EPFR）周度资金流向和海外无本金交割远期外汇（NDF）显示的人民币贬值预期数据看，全球资金流呈现持续流出态势，NDF贬值预期持续放大，如果贬值预期不断强化，可能导致更多的短期资本流出，加之央行继续维持流动性平衡，货币市场利率将高位运行，引发债券市场价格下行，收益率曲线陡峭化。

　　市场流动性趋紧叠加利率市场化改革以及互联网金融竞争的因素，银行资金成本可能有所上升，利差将有所缩小，从近期公布的16家上市银行一季报情况看，净息差均出现不同程度的缩窄，其中大型银行净息差下行趋势更为明显，传统规模扩张型盈利模式面临新的挑战。

　　银行业资产质量可能改善国际比较的资产规模有所缩减

　　经验研究表明，我国银行业资产状况与汇率变动关系不大。但目前市场条件下，贬值对提升国内部分行业景气程度、进而改善银行在相关行业信贷资产质量的作用，仍值得关注。钢铁、石化、汽车、造船等资金密集型产业贷款大户还本付息能力可能增强，一些面向出口的劳动密集型中小企业经营状况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好转，银行整体资产质量将间接获益人民币贬值。

　　本币业务构成我国银行业资产负债表的绝大部分内容，人民币贬值将对此重新估值，我国银行业折算成外币的资产总规模将有所下降，部分国内银行的国际排名可能因此下滑。就国内而言，汇率因素导致的资产缩水没有实质性影响，但走国际化路线的中资银行必须考虑这一因素，“走出去”的国际业务资金成本必然面临上升压力，汇率风险也会上升。

　　资本充足率有所提升境外融资存在汇率收益

　　人民币贬值将使商业银行相关外汇股本、资本公积及外汇营运资金在报表折算中增加，从而提高股东权益。对于那些早年由中央汇金公司注资，以及接受境外战略投资者的大型国有商业银行来说，人民币贬值意味着外汇资本金将折合成更多人民币资本，提高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满足监管要求。

　　当然，这一效应很大程度上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上，一是因为外汇作为资本金在我国银行业资本中占比非常有限，相应的影响不会十分显著；二是因为监管当局事实上并没有严格按照有关比率要求实施监管，未必考虑汇率变动因素。

　　市银行从境外资本市场募集资金将得益于人民币贬值。目前监管部门对上市银行使用境外募集资金的限制较多，为防止跨境资金流动出现大幅波动，通常不允许上市银行立即将境外募集资金调回国内，一般要有几个季度甚至一年左右的时间跨度。

　　H股市场与A股市场融资的资金币种不同，且从融资方案确定到融资后使用募集资金之间的时间跨度较大，募集的外币资金在此期间可短暂产生因人民币贬值带来的汇率收益。

　　外币业务规模有望扩大币种错配损失可望收窄

　　人民币贬值将增强市场主体外汇持有意愿，外汇存款增速可能上升，外汇贷存比下降，银行外汇流动性管理压力将有所下降。外汇资金选择延迟结汇，有利于外汇理财和其他外汇衍生业务发展，银行合理摆布外币资产负债币种结构的空间将进一步扩大。如外贸企业会更倾向于采用远期结售汇来满足自己的需要，而拥有大量外汇资产公司的保值和增值理财需求会更加迫切，这些都为商业银行拓展中间业务收入创造出巨大的市场空间，有利于银行扩大非利息收入占比，加快推进经营模式转型。

　　我国部分商业银行的全部外汇风险敞口头寸较大，贬值过程中风险敞口部分将产生汇率收益。尤其是由于多种原因，个别银行曾采取购汇方式大力支持我国境外投资项目，人民币汇率贬值后，这类资产将带来相当规模的账面汇率收益，一定程度上改善这些银行的资产负债表。

　　贸易结算业务面临结构性调整离岸市场可能萎缩

　　人民币贬值将对国际贸易结算业务产生结构性影响，出口贸易结算增速可能上升，进口贸易结算增速可能下降。在此前升值预期下，基于银行开具人民币信用证的“内保外贷”跨境套利活动将丧失存在基础，恶赌人民币升值的市场主体将因此蒙受惨重损失。

　　在贬值预期下，结合资本项目管制，一些新形式的跨境套利活动将应运而生。

　　人民币贬值的形势下，总体外币结算占比势必上升，一度规模急剧扩张的跨境贸易与投资的人民币结算业务必然受到严重冲击。此前境外离岸市场持有人民币的主要动机是从人民币升值中获益，贬值周期的出现将使得境外投机者预期落空。

　　离岸中心人民币存贷款利率势必上升，越来越多的境外人民币寻找回流渠道，境外积存的人民币规模可能下降，刚刚起步的人民币国际化进程面临考验。

　　着眼双向波动应对挑战立足风险管理抢抓机遇

　　目前很难判断这一轮贬值周期将持续多长时间、构筑的底部有多深。如果说到目前为止的贬值存在一定央行干预因素的话，那么年内，随着国际主要央行宽松货币政策退出效应的进一步显现，加之国内经济增长压力加大、房价泡沫的收缩，来自经济基本面的贬值因素将越来越显著。从中长期看，人民币依然存在升值趋势，但在汇率形成机制改革推进的背景下，会经常性出现不同程度的贬值短周期叠加在长期升值趋势之上的市场行情。

　　汇率变化对银行经营和风险管理的影响复杂深远。对商业银行来说，估算汇率贬值与升值对资产负债表的影响，是简单的会计工作。汇率损益在很多时候上只具有记账意义，因交易目的而持有的以外币计价、结算的金融工具的人民币市值，会随人民币汇率波动而发生变动，账面盈余可能是短暂的，亏损也可能是短暂的。

　　考虑到外汇市场的有效性，任何一家商业银行将其头寸管理建立在对汇率短期走势的研判上，都是不稳健的。商业银行应回到作为风险管理的间接融资部门这一本源，一方面关注汇率变化对银行现有资产负债的损益影响，另一方面围绕汇率风险管控向客户提供多元化服务，获得基于风险管理的利润条线延伸。

　　一是关注汇率变化对资本金及资本充足率的影响，规避再融资的汇率风险。商业银行引入境外资本或海外上市过程中，应更多考虑中长期汇率变动因素。再融资过程中，为避免在融资资金未完全使用期间，汇率明显波动造成汇率风险，应综合考虑境外发展需要和未来汇率变动风险，合理确定资金在境外的留存时间和规模，尽可能地将这部分资金的汇率风险敞口降到最低，适当采取诸如远期、期权、掉期等汇率避险措施。

　　二是较短时期内努力减小风险敞口。与国外同类银行相比，我国商业银行在外汇风险计量方法和管控手段上存在较大差距。多数银行风险敞口计量存在较大不完整性，一些银行尽管从国际上引入了Kendor+、Panaroma等标准化的风险计量系统，但并没有将VaR值整合到银行日常风险管理过程中。尤其是长期以来汇率单向升值，部分商业银行不仅有意无意地忽略汇率风险，而且试图从中获得升值收益，风险敞口远远超过同类国际化大银行。随着汇率双向浮动，商业银行必须在较短时期内减少汇率风险敞口，显著增强外汇风险的识别、计量、监测、控制能力，尽早采用与国际接轨的风险计量系统及管理方法。

　　三是高效设计满足客户需要的低成本外汇衍生品。自1997年我国银行推出远期结售汇业务至今，外汇衍生品已经历近20年发展，但目前运用外汇衍生品总体规模仍然偏低、成本整体偏高。以企业使用最多的远期结售汇产品为例，2013年我国进出口总值超过4.16万亿美元，而同期银行业累计签约远期结售汇4627亿美元，套保率仅为11.1%。包括点差、违约成本和展期成本在内的远期结售汇产品综合交易成本较高，是制约企业即时、大量使用远期结售汇业务的因素之一。目前，国内商业银行对普通客户一年期以内的远期结售汇点差大约在150-350BP之间，一方面不同银行报价差异高达200BP，定价机制和效率存在较大差别。另一方面相比香港人民币离岸市场无本金交割远期（NDF）价差仅为50BP左右，业务外流压力极大。未来随着汇率双向波动加大，尽管商业银行远期结售汇及外汇掉期、外汇期权等业务空间巨大，但当务之急仍是设计更有竞争力、更具市场效率的低成本外汇衍生品。

　　四是提升外汇资金业务产品创新能力。外汇储蓄和外汇理财业务的特点决定了其发展更依赖于银行代客外汇资金交易业务的产品创新和市场营销。为扩大外汇资金来源，增加中间业务收入，商业银行需要面向不同类型的目标客户，提升外汇资金交易产品的设计、组合和营销能力。应密切关注人民币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的进展情况，认真观察和分析货币篮子中参考货币的种类和权重变化，并据此合理摆布外币资产负债的币种结构，以更好地满足客户对不同外币币种的需求。认真研究汇率波动幅度扩大带来的交易机会，扩大交易频率，进一步提升根据不同市场供求状况进行报价的能力。

　　五是全面防控外汇业务经营的各项潜在风险。外汇衍生产品给银行带来新利润增长点的同时，也带来更多潜在业务风险。除汇率风险、利率风险、交易对手信用风险外，商业银行还面临操作风险、外汇管制风险、结算风险、时区风险、反洗钱等多方面挑战。商业银行需加强对外汇业务和外汇风险的内部审计，及时评估本行在风险控制方面的差距和自我改进状况，审计范围应全面覆盖，包括风险头寸、风险水平、风险管理信息系统可靠性、风险计量方法恰当性、风险限额管理有效性等内容，确保各项风险管理政策和程序得到有效执行。应着力加强市场风险监管的专业队伍建设进度，引进、培养外汇业务和外汇风险管理领域的专业人才。监管当局也应为商业银行外汇风险提供必要的外部环境。本文摘自《中国银行业》杂志2014年第5期。更多详情请访问中国银行业杂志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