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率市场化背景下的商业银行功能演进与业务转型

文/郭梅亮 兴业银行；张宇 浙江银监局；刘知博  神华财务有限公司

载于《中国银行业》杂志2016年第11期

利率市场化本质上是定价权的市场化和市场交易主体选择权的多样化，利率市场化背景下的商业银行转型升级实际上是自身金融功能演进与升级的需要。商业银行需从传统的以资金融通为核心的“信用中介”功能向以提供信息、风险管理和资源配置等多元化金融服务的“服务中介”功能转型，这也意味着商业银行需要从传统的“存贷汇”业务向中间业务、投行业务和财富管理业务转向转型。

利率市场化改革是金融市场化改革的关键性环节，对整个资金配置以及金融格局都有着重要影响。利率市场化改革以及这过程中出现的金融脱媒现象也使得商业银行出现高息负债占比上升、低息负债占比下降，利差空间不断收窄的局面，商业银行传统盈利模式已经受到挑战，迫切需要寻找新的业务发展空间。

从我国主要商业银行2006-2015年最近十年资产负债结构变化看：一方面从资产端看，传统贷款比重呈现出稳中有降趋势，由51.67%下降到50.03%；与此同时，市场化定价的其他类资产比重不断上升，如同业资产比重由4.58%上升到8.20%，投资从2012年以后也开始保持快速增长。另一方面从负债端看，商业银行受利率市场化影响更加明显，传统存款流失加剧、主动负债规模迅速上升。在利率市场化冲击下，与商业银行资产负债结构变化相对应的是商业银行收入结构也逐渐发生变化，利息净收入占比下降明显，由84.24%下降至73.69%，中间业务收入比重逐渐上升，由8.83%上升至20.59%。

受利率市场化影响，表面上看是商业银行资产负债结构的变迁，但从深层次看是中国金融制度改革的关键性环节，反映出资金定价权的转移，即由政府转向市场，也就是一种定价权的市场化，作为一种权利结构的安排与调整，对于中国整个金融制度实际上有着更为深远的影响。利率市场化过程也促使国内金融结构的不断调整，一方面意味着商业银行资金的供给方——储户持有银行的储蓄存单不再是唯一选择，股票和债券等金融市场的发展赋予了人们金融资产选择的多样性，金融市场越发达，随着人们收入水平上升，人们也就会具有更加强烈的资产选择愿望；同时，金融结构的调整也使得商业银行资金的需求方——企业不再仅仅依赖银行筹得资金，而是可以在银行信贷、债券和股票之间进行选择，寻求最佳的融资结构。

因而，利率市场化使得商业银行的客户群体拥有了多样化选择的权利，在市场竞争环境下，人们也逐步意识到金融不再是简单的筹融资转换器，而是对金融风险的不同选择和配置，这也促使商业银行要为客户提供更多的金融服务和更丰富的金融工具，满足客户多样化的金融服务功能需求。

商业银行功能演变与转型升级

“大一统”国家银行体制模式与运行机制，不仅决定与制约着银行业市场化改革的逻辑起点，而且与随后的银行制度变迁都有着深刻的渊源关系。

改革开放之前，我国实行“大一统”的国家银行模式，应当说这种垄断格局是由当时高度集中统一的计划经济体制和财政信贷管理体制所决定。在当时的计划经济体制下，我国社会结构呈现出典型的“大政府、小社会”的社会结构形态，与此相对应的是在国家财政完全主导下的单一银行制度，即所谓的“大财政、小金融”的格局。在这样的银行制度中，突出表现出中国人民银行作为全国唯一的银行，集管理者与经营者于一身，更为重要的是，其作为国家财政的“司库”，从属于财政部，是国家有关部门制定的各种投资任务的配合者和执行者，当时“计委请客，财政点菜，银行买单”的流程更加凸显出银行的被动性与从属性。中国的银行制度改革也正是从“大一统”国家银行体制模式的基础上而逐步展开。

在此背景下，即使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银行业特别是国有银行也在一段时期内承担的主要功能在于聚集和控制金融资源，以最大限度地服务于国家所偏好的经济增长方式，而不在于节约交易费用或者是提升资源配置效率。这也使得银行功能首先表现为资金动员能力以弥补国家财政投资的不足，而不是作为一种金融组织本应具备的资金配置效率方面的金融功能属性。所以中国的银行制度内生于国家赶超型发展战略与当时金融资源禀赋状况之间的矛盾，其承担着国家所赋予的特殊制度功能，使得其自身所具有的资金配置效率、风险分散等真正意义上的金融功能也没有多少发挥空间。当然也正是这样的制度安排在稳定体制内发展的同时为体制外发展也创造了条件，这也适应了当时经济发展的需要，恰好地支持了中国的渐进式改革，为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

然而，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银行原先的制度功能越来越难以适应其所处的新制度环境。正所谓一个曾经具有比较优势的制度安排，随着外部环境变化原来的“优势”将可能转化为“劣势”。回顾整个中国银行改革和转型历程，可以清晰地看到从打破“大一统”银行完全垄断体系，逐步引入市场竞争机制开始，其改革基本上沿着恢复和分设国家专业银行——国家专业银行企业化改革——国家专业银行商业化改革——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改革这样的路径而展开。市场化取向改革一直是银行制度变迁的方向，中国银行业制度变迁的过程实际上是金融功能演进的过程，制度变迁的核心在于由银行的财政替代功能向金融服务功能转变。

银行业务转型与发展实际上是银行功能演进的外在表现，是银行功能能否满足新的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从银行功能的角度去把握中国银行业的转型与升级更为全面。

银行的金融功能大致可以细分为支付结算、储蓄、资源配置、信息传递、风险管理等功能。如前所述，通过我国银行制度历史变迁的大致路径可以刻画出，我国银行改革可以表现为逐步剥离原有的财政替代功能，并且金融功能逐步从基础的信用中介、支付中介向资源配置和风险管理功能等方向扩展。如果说此前商业银行还主要是发挥信用中介、动员储蓄等基础性功能，那么随着中国整个社会经济制度的变迁，特别是利率市场化进程不断加速，资源配置、风险管理以及降低交易成本等衍生性金融功能的发挥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新需要。

这也说明，随着我国金融深化程度的日益提升，商业银行也必然需要通过进一步优化功能结构降低整个社会的交易成本，优化资源配置以及分散风险。因此，我国银行制度和利率市场化改革也反映出不同经济发展阶段下对商业银行所赋予的任务使命，随着金融发展的深化，在新的经济发展阶段下，我国需要进一步通过业务转型来对其功能属性进行重新整合。资金定价权的市场化促使银行业务转型，实际上是银行金融功能的演进与升级，商业银行需要对银行功能进行重新理解和整合，从传统的以资金融通为核心的“信用中介”功能向以信息服务、风险管理等多种金融服务的“服务中介”功能转型。

当前利率市场化进程基本完成，在“三期叠加”的新宏观经济形势下，商业银行所面临的经济金融环境和监管政策已发生深刻变革，利率市场化及所伴随的金融脱媒将造成金融资源的分流，进一步压缩商业银行的利差空间，我国商业银行原先所享受的诸多制度红利将不复存在。

目前我国商业银行所提供的金融服务与市场需求却仍存在一定的差距，从商业银行资产负债端看，居民储蓄和财富的巨量增长，需要商业银行能够为其提供日益增长的财富管理需求；中小企业和新经济的蓬勃发展，其金融需求十分丰富，而大企业的现金管理、债券承销等综合化金融需求也在快速增长，这些需求意味着商业银行需要对其功能加以整合和升级，在业务转型中进一步发挥资源配置、信息传递和风险管理等服务功能，通过功能转型和升级才能在创新领域获得更多的发展空间。

商业银行功能演进下的业务转型思路

利率市场化改革已使得商业银行围绕着信用中介功能而开展的传统业务受限，商业银行息差进一步收窄，商业银行传统的“规模情结、速度情结”已难以为继，经营压力加大，但同时也为商业银行发展新业务提供了动能，未来商业银行转型要坚守金融的本质，要进一步围绕商业银行信息整合、资源配置和风险管理等功能而展开。

为此，商业银行利用已有的优势，实现以资金融通功能为核心的“信用中介”向以专业化的方式提供信息、风险管理等和资源配置多种金融服务的“服务中介”转型，不断调整优化金融服务功能， 通过创新金融产品， 完善信息服务、风险管理和资源配置等功能， 更好地服务于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 更好地满足日益丰富的金融服务需求。具体建议如下：

充分发挥商业银行特有的客户、渠道等各种信息优势，大力推进综合化经营。综合经营成为商业银行一个重要的发展趋势，也是商业银行扩展和提升功能的重要方式。商业银行要利用长期以来建立的信誉、渠道、客户、资金、信息等优势，提供更加专业化、多元化的金融服务，特别是把握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发展的方向，建立集团协同和共享机制，强化综合化经营的管理统筹能力，通过投贷联动、资产证券化等金融产品创新打通信贷市场与资本市场之间的联动，为客户提供一揽子的综合性金融服务方案，满足客户多元化融资需求，逐步实现市场功能的有效拓展。

充分发挥风险管理功能，满足客户日益增长的财富管理需求，进一步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利率市场化使得市场交易主体也拥有了资金定价权和更多的选择权，同时也意味着客户选择的风险加大，对风险的识别和分散也变得尤为重要，要充分发挥商业银行的信息优势和专业化优势，通过强大的风险管理功能，提升资产管理能力，为客户提供个性化的金融服务方案，满足各类客户日益增长的财富管理需求，从而促使金融资源配置效率得到提升，这样才能进一步提升客户的忠诚度和满意度。

进一步完善商业银行公司组织构架和治理机制。推动管理和服务模式的变革，为商业银行的金融功能结构优化提供制度保障，要根据新的市场环境需求，灵活调整组织构架，减少层级机构，加强扁平化管理，更加贴近市场、贴近客户，提高市场反应能力和市场敏锐性，最终形成强有力的决策执行和合理的制衡机制，提升核心竞争力。

本文原载于《中国银行业》杂志2016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