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网点转型的探索和出路

文/徐强  中国农业银行温州分行办公室

载于《中国银行业》杂志2016年第10期

近些年来，随着互联网金融的汹涌崛起，以及在云计算、大数据、社交媒体（含第三方支付）、移动互联网和基于机器学习的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金融科技冲击之下，银行物理网点的转型成了供给侧改革的重要问题，也是业内最热衷于讨论的话题之一。银行人从上至下，为之付出了不懈的努力，也做了大量有益的探索和实践，可截至目前，并没有勾勒出一个清晰明确的战略轮廓。银行网点转型的路径具体该如何走？笔者认为，首先是要明确网点在未来金融生态圈中的定位，然后对比当下网点承担的功能和作用，比较两者的差别，就是网点转型要走的具体路径。

实际上，银行网点转型并不是近几年互联网金融势力崛起之后才开始的。至少从笔者经历来看，早在十多年前，就听见身边的领导和同事们在讨论网点转型的问题了。当然，那时银行在经营环境中面对的压力与现在是截然不同的。当时的银行经营状况良好、利润丰厚，转型只是银行内具备忧患意识的少数精英的话题。而且，那时所谓的转型，含义与现在完全不同，更多的不是转型，而是某种意义上的提高，即在原有基础上的修补和提升。比如在柜台前放一台点钞机、一副老花镜方便群众，门口摆盆花美化环境，配置一台自助取款机减少客户等待时间，分出非现金业务模块到开放式柜台办理，等等。受限于历史视野的局限和技术洞察力的不足，类似“在新技术冲击之下，网点本身是否还会继续存在下去”等颠覆性的问题，是当时的银行人完全不会去想的。

而这所谓的“历史”，前后也就十来年。时间是冷酷的推手，随着近年来金融科技（Fintech）的突飞猛进，传统金融的很多方面都被重塑了，庞大的物理网点群首当其冲。正如英凡研究院编译的一篇外媒报道所述：“没有公司可以在即将到来的颠覆中幸免，每家公司都必须制定战略，以利用新金融技术改革所带来的强有力优势。”

当前，网点转型问题已经不是遥远空洞的传说，而是为了生存必须直面的危机。事实上，网点转型不但和银行相关，更和银行人关系密切。据报道，欧洲十大银行2015年下半年裁员规模达13万人次，超过了2013年和2014年裁员人数的总和。金融数据服务商Kensho创始人Daniel Nadler预计，到2016年，将有33%-50%的金融从业人员失去自己的工作。值得庆幸的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认为银行人会大面积失业，全球领先的金融机具厂商迪宝公司大中华区总裁顾可维先生认为：“操作类岗位将消失并不意味着大量的银行柜面人员将失业，而是将柜员解放出来，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业务咨询及产品销售上，从而提高网点整体的效能。”

就目前来看，无论是在研究还是实践领域，拥有庞大网点资产的各家银行的转型手段是花样频出，让人目不暇接。以下是一些我们所能观察到的具体实例：

网点数量的持续扩张。近些年来，一些银行在持续地推进简化型网点建设，这种简化型网点人员配置相对简单，只有1-2人，地点一般在正常网点覆盖空白的社区或者农村。在监管许可的范围内辅以一定数量的自助设备，业务上只有少量主打产品，虽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在经营上却具有相当的灵活性。这种简化型网点的固定成本不低，算上租金和人员费用，经营杠杆系数其实非常高。这实质上是一种变相的网点数量扩大化的老路子。在人类日常行为已经被移动互联网化的今天，任何固定网点的客户体验和成本优势都敌不过一个简单的移动端APP。

网点配置的多样化。网点配置的尽可能多样化，也是趋势之一，只要网点物理空间能容纳下的，就尽可能往里面塞。做出这样决策的本意是为了打造更多的能够吸引客户的兴趣点并以此带来更好的客户体验。比如，某银行为辖属所有网点标配咖啡机，还在其支行营业部设置了一个小型书吧。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人生毫无价值。我们在审视这些决策的时候，必须重新回顾一个经济学概念：“效用”。经济学家用它来解释有理性的消费者如何把他们有限的资源分配在能给他们带来最大满足的商品上。试想，生活在拥挤不堪的城市中，时间资源是非常珍贵的，在绝大多数网点无法提供充足停车位的情况下，客户冒着停车被贴罚单的风险，匆忙跑进网点办理业务，谁还会有心思坐下来喝杯咖啡，或是去读一本书？所以，在快速高效地办理业务和喝咖啡、看书这几种选择中，客户自然会选择能给他们带来最大效用的东西。基本的经济学原理带给我们的启示是：网点的多样化配置并不总能契合客户的需求，从而造成资源浪费。

网点整合非金融业态。某地农商行的网点转型很大胆，和本地供销社以及农民专业合作社联手，在网点开设小型超市，只对本行客户开放，凭卡消费，不收现金。客户办完业务，顺手打点酱油、买点盐回家，一切都那么和谐。一进银行大厅，左手是柜台，右手是超市，银行大堂经理瞬间化身成超市导购员。这似乎很像一种场景金融，但场景金融的含义是人们在某一场景中的金融需求体验。鉴于这更像是人们在某一场景中的超市需求体验，叫场景超市应该更合适吧。

梳理下来，目前网点转型大致上有以下几种思路：一是继续通过扩大数量，在高收益市场已经饱和的状况下，占领以前不受重视的边际市场。二是丰富网点的配置，尽可能在这个空间中添加一些新东西，来唤醒客户的认可。三是整合一些不同的业态，为客户提供场景金融体验。不过，这些举措，更像是在缺乏顶层设计之下，银行基层为了对抗业绩滑坡，硬生生拼出来的“野路子”。要知道，顶层设计非常重要，在没有统一的顶层设计规划的前提下，这些做法更多的是让人嗅到一种无奈的味道。

镌刻在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石柱上有句箴言：“人，要认识你自己”。我想，网点转型，首要的事情也是如此，要认识自己在将来金融生态圈中的定位，才能明晰脚下的路。目前银行物理网点所承担的功能和作用，从实践上分析，分解为三种主要功能，分别是交易功能、销售功能和宣传功能。

交易功能。网点承担的交易功能是指满足企业和个人客户日常金融交易的需求，包括开销户、存取款、转账结算、外币兑换、查询、公共费用缴纳以及其他一些附加业务。交易功能在网点的剥离是一个很早就开始的进程，这一进程显著且有效，各种交易被分流到更为便捷的渠道。在移动互联网兴起之后，分流的效果更加明显，速度也进一步加快。波士顿咨询公司（BCG）在2015年2月发布咨询报告《新常态下全球银行业的再平衡》里面曾经这样描述：“在零售银行业中，客户与实体网点互动的次数不断下降，但单次互动时间却有所上升。这是因为客户往往是通过数字化平台完成简单操作，而更多通过实体网点选购复杂产品和获取定制化建议”。这段话恰当地反映了交易功能被逐步剥离银行网点的趋势。我们相信，交易功能终将被完全剥离，并被分流到更为便捷的渠道。

销售功能。销售功能是银行网点功能的核心，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是银行业绩实现的保证，是银行管理层决策的出发点。在各种新技术的冲击之下，网点的销售功能也正在经历变革，那些标准化、大众化的产品销售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也逐渐被分流到手机移动端APP。与此同时，非标准化的、个性化的产品却更加需要专业人员进行面对面的服务。在这一领域，即使是最高级的基于机器学习的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也无法完全代替人类的作用。因此，该领域是今后网点转型要重点打造的核心竞争力。

宣传功能。宣传功能是一种附加功能和效应。网点建设之初，并不是特地为了实现其宣传功能，但后期客观上承载了宣传的功能。在早期，网点的宣传功能更多的是通过视觉设计来实现。但随着金融产品的复杂化和技术含量的提高，网点的宣传功能更进一步地深化为提供现场体验，类似于数码产品的旗舰体验店。今后的银行网点，不但可以通过优秀的工业设计来实现其视觉宣传效果，更可以通过人工智能和穿戴式设备的应用在网点内部为客户提供各种现实或者虚拟的场景金融体验。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能够了解历史上曾经有过的网点转型的样子，也能够理解当前的银行网点承载的三种主要功能，但就未来的趋势而言，银行网点将会完全剥离其交易功能，分流标准化、大众化的产品销售功能，着重打造非标准化的、个性化的产品销售服务。同时，通过优秀的工业设计来实现其视觉宣传效果，并为客户提供各种现实或者虚拟的场景金融体验。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唯一的不变是改变”，在这个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的时代，墨守成规让你滑入深渊，而变革创新却让你赢得未来。在野蛮人林立的当下，银行业最紧急的要务，是在现状和未来之间，构筑一条符合自己的目标定位，有自身特色的差异化发展之路。这是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把握先机、免遭淘汰并赢得胜利的先决条件。本文原载于《中国银行业》杂志2016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