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部新掌门，救火者or改革者

　　2008年5月17日，时任海关总署署长盛光祖（右二）在成都双流机场亲自指挥验收外国捐赠的救援药品等。10年之后重回铁道部，他需要花些时间来梳理和思考铁路的问题。（CFP/图）

　　正月初十的傍晚，整个中国依然沉浸在春节的欢快气氛中，但位于天安门西侧的复兴门10号院内却乌云密布，这个中国铁路系统的最高权力中枢正在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人事地震。

　　新华社2月12日发布消息称，由于涉嫌严重违纪，刘志军正接受组织调查，他长达8年的铁道部长生涯，即将走到终点。中央在免去刘志军铁道部党组书记职务的同时，任命盛光祖担任铁道部党组书记。

　　盛光祖是谁？比起经常活跃在公众视野中的刘志军，这位海关总署署长并不为外界所熟知。不过，当他正月初十那天晚上出现在铁道部全路电视电话会议现场时，铁路系统的干部应该对他并不陌生。2000年调到海关总署之前，盛光祖已经在铁路系统工作了32年。

　　10年后，盛光祖极为突然地回归铁道部。仓促之间，他将承受公众对春运和高铁的诸多非议，同时也面临铁道部政企不分等诟病多年的改革难题。

　　此间观察人士认为，按照省部级官员65岁退休的规定，现年62岁的盛光祖或许是刘志军被免后的一个过渡。这种即将退休的氛围也让他行事会比较超脱，可以充分执行中央任务。

　　“老铁路人”重回铁道部

　　盛在济南局的时候不搞突击，不搞加班，任务量大的时候，干部组成第二梯队，打帮手，节假日也照常休息。

　　履新的头两天，盛光祖一直在会议中度过。在铁道部因人事地震而动荡不安之际，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铁路安全。“全路要把确保运输安全作为重中之重”，“坚决防止发生严重的施工安全事故”。

　　许多人对近年来频发的铁路安全事故仍记忆犹新，最惨重的一次是两年前的胶济铁路特大交通事故，夺走了72条人命，济南铁路局一、二把手因此丢了乌纱帽，刘志军也被记过处分。

　　历史往往有惊人的巧合，刘志军的伤心之地，对于盛光祖来说，却是他当年跻身铁道部权力核心的重要跳板。

　　在盛光祖先后三个铁路局局长的工作生涯中，济南铁路局是被人提及最多的一段。在一些老职工的印象中，盛不仅“有才、大胆”，而且“很亲民、关心职工生活”。

　　那会儿，全国铁路体制矛盾都没什么实质性突破，但盛光祖推行的一系列改革，却一定程度上理顺了体制。比如全局每实现安全百日浮动两档工资，济南局长期存在的“贡献特别大、收入特别低”的不正常现象，就此得到不小的改观。

　　一位济南铁路局的老职工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我当年技能一共就涨了两档，全是盛局在济南时涨的。”

　　还有一回，这位老职工的同事曾因为分房子的事，给盛写过信并打过电话，盛没出一个礼拜就给解决了。

　　盛离开济南局有将近20年了，许多老职工还是能想起他的好。一位老职工回忆，盛在济南局的时候不搞突击，不搞加班，任务量大的时候，干部组成第二梯队，打帮手，节假日也照常休息。

　　但盛光祖自己却并不遵循。一个被媒体引用甚广的段子是，盛光祖到任铁道部后，经常加班。铁路系统内部曾流传，盛调任海关总署初期，周末还去上班。因为在铁道部加班加习惯了。

　　和刘志军的经历一样，盛光祖同样属于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部级官员。1994年调到铁道部的时候，他已经45岁。从19岁入行算起，他在基层度过了26年的时光。

　　但是此后的升迁之路并不顺遂。一直等到了铁道部工作5年之后，盛才被提拔到副部长，而在这个位置呆了仅仅一年，他又突然被调到海关总署当副署长。

　　然而，有观察人士表示，正是在副部长任上比较短的工作经历，才使得他现在重回铁道部时，不会受到现有干部人事问题的牵绊，而他此前长达32年的铁路经历亦让他完全可以承担起铁路领导者的角色。

　　海关改革争议

　　因为盛光祖突然调离，海关总署的政策能否延续还是未知数。

　　在铁路系统人气最旺的BBS“铁道论坛”上，有人甚至制作了虚拟的鞭炮欢迎盛光祖的到来，期待能把当年在济南局推行的改革重新推广至全国，“我们已经十年没涨过工资，希望他能来救赎我们”。一位网友说。

　　铁路系统职工惦记着能重回盛光祖时代，但他们有所不知的是，盛曾经领导下的海关系统职工却期望能早日结束阳光工资改革的阵痛。

　　2005年，海关是中央直属机构中最早实行“阳光工资”改革的单位，打那以后，当年被认为是肥差的海关人员，有的工资甚至降了将近一半。2008年，盛光祖扶正，这一政策延续至今，一位要求匿名的海关系统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许多人对盛的做法有不少怨言。

　　在海关八年，盛的改革虽然争议不断，但他却依然一直逆势而上。

　　如同今天回归铁道部一样，盛光祖十年前的调离铁道部也相当突然。当时恰逢厦门远华走私案和湛江特大走私案发后，海关系统人事大范围调整，盛光祖被委以分管打击走私的重任，高压之下，盛光祖在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要构筑打击走私的钢铁长城”。

　　之后他的成绩有目共睹。新华社报道称，仅2001年前11个月，就侦办走私犯罪案件1325起，案值65.1亿元。时任总理朱镕基2002年视察海关总署时赞扬说：“这两年大规模走私活动得到了有效遏制。”而缉私警察队伍，在盛光祖的领导下开始不断壮大。

　　2008年，盛光祖扶正那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进出口锐减，海关的日子并不好过，在一次全国海关关长会议上，盛光祖下了军令状：“一定要采取一切有效措施，确保海关税收应收尽收。”结果，海关税收2009年、2010年连续两年逆势上涨，2010年更是突破万亿元大关。

　　似乎每个关键时期，盛光祖总能抓住机遇。中央提出科学发展观，他就开始着手在海关内部动刀，目前正在各地海关推行的大监管体系，便是其中一项重要手术。

　　“原来因为海关的盘子很大，又是关税又是监管，这些部门间要增强一个合力，边缘的地方不要有空白，形成整体监管的力量。有的部门职能有重叠的要进行整合。”一位海关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举例说，比如以前对企业稽查的工作，有加工贸易、关税、企业管理好几个部门负责，现在合并到一个部门管。

　　这意味着一个规模庞大的机构撤并和人员调整，即将在海关系统拉开帷幕，如同大部制改革中所碰到的阻力，盛光祖的行动必然会影响到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现在还只是初步阶段。”上述海关人士说。

　　引发基层海关人员颇多争论的还有另一项政策——今年3月开始，80％的海关人员到一线，机关人员只占20％。“主要是为了提高现场的监管力量和整体监管的效能，机关毕竟不从事直接的职能。”

　　但现在，这些争论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因为盛光祖突然调离，政策能否延续还是未知数。“现在海关群龙无首，等新的领导来，肯定会有自己的风格。”上述海关人士说。

　　能力挽狂澜吗？

　　刘志军曾经工作过的武汉铁路局领导要求员工 “统一思想、同心同德、经受考验”。

　　尽管铁路系统的职工对盛的到来满怀期待，但摆在盛光祖面前的形势依然严峻。

　　当下，没有什么比稳定军心更重要的事了。人事风波后，南方周末记者接触的多位铁道系统官员，均婉拒了采访请求。

　　曾经分管过铁道部政治工作的盛光祖深知稳定的重要，履新大会上，他要求铁路系统干部要“认清中央对铁路工作取得的显著成绩和干部职工作出的重要贡献是充分肯定的”，要“坚决做到不利于安全和稳定的事不做”，“千方百计为职工排忧解难”。

　　这次讲话像是吹响了铁路整风的号角。各地铁路系统均迅速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坚决拥护和贯彻中央的决定，刘志军曾经工作过的武汉铁路局领导要求员工“统一思想、同心同德、经受考验”。

　　军心能否稳住，只是盛光祖所面临的第一个大考。毕竟今天的铁道部和他10年前离开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刘志军在2003年上任后，力推“铁路跨越式发展战略”，如今创造了一个又一个速度里程碑的高铁项目被认为是刘最大的政绩，但由此也带来沉重的财政负担。

　　已经建成的京津城际高铁、武广高铁，分别耗资人民币206亿元和1200亿元，将于今年6月投入营运的京沪高铁，更以2209亿元的投资，超过三峡大坝的2039亿元。

　　“如果国家没有进一步的资金支持，这种用新账还旧账的方式是支撑不下去的。”长期关注铁道经济的北方交大经济管理学院教授赵坚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2009年，铁道部负债1.3万亿，负债率近50％，而2010年的负债或高达2万亿，光利息每年就得800亿。而根据规划，2011年，铁路建设资金需求大概为7000亿，但铁路上市融资计划一直搁浅。巨大的资金缺口如何弥补，是继续高铁的狂欢，还是放缓脚步，将是盛光祖接下来不得不面对的挑战。

　　虽然未具名的铁道部官员对《第一财经日报》说，高铁建设不会就此停滞，但金融市场开始展露它负面的预期。刘志军被免职次日，包括中国南车A股在内的多家铁路公司股价也应声下跌。

　　唯一让外界有信心的是，盛光祖在讲话中提及，要加快转变铁路发展方式。“但发展方式怎么调整，符合不符合中央的科学发展观。是不是要进行大部制改革，并入交通运输部，实现政企分开，还是维持现状，这是新的党组书记需要考虑的问题。”赵坚说。

　　而从远期来看，反腐倡廉亦任重道远。

　　2月12日，盛光祖在谈及这一问题时，不仅带头表态，“我个人及党组成员决不插手干预铁路工程项目，请全路干部职工监督”，而且还要求，“努力把每一项工程建成优质工程、安全工程、廉洁工程”。